第 4 章(2/2)
“真是谢谢你了,平时就没个能交心的朋友?”
“有一个。”他仔细数了遍,“是国外的网友,给我发过照片。”
“行了。”李云琅头疼,“睡觉去,赶紧给我消失。”
晚睡毁早上,早起毁一天。
张小瓷差点猝死在仓库,货车司机还问:“小瓷怎么啦,睁开眼睛哇,你要绊倒自己了。喂喂喂,前面有梯子!”
“我……我就没睡几分钟。”他用腰侧推开梯子可怜兮兮地搬运,来回跑动耗尽生息,面单上的数都没数对,刚关门被司机叫回来:“还有两件呢!”
好不容易熬完了早班,饭也没吃回到家里,室内一片昏暗。窗帘仍旧拉着,透光处用那本蓝皮书压住边角,李云琅在双人床上伸展四肢睡得雷打不动,他第一次感觉这两米大床显得那么局促。
是的,双人床,房东结婚时老婆带来的嫁妆之一,严厉叮嘱张小瓷不准破坏,否则把他扔出去。
他轻手轻脚脱了衣服倒在沙发上,同样睡得天昏地暗,又被闹铃吵醒上夜班,整个人生都被工作时间和李云琅的时差给破坏了。
临走前他戳戳李云琅的脸,问他:“饿了吗,你要吃什么?我带回来。”
李云琅无意识地哼一声,一头扎进毛毯,缩进黑暗中。
张小瓷继续说:“我给你买了洗漱用品放到盥洗室了,虽然……不知道你要住多久,也许我再回来你就离开了,把我拉黑了,但是……”
他摸了摸毛毯里的脑袋,呢喃:“谢谢。”
谢谢你,在及时的时候出现,谢谢你陪我走了一小段路。恋爱是患得患失犹豫不决的事情,但我们还没发展为真正的恋爱,所以如春天里稗子的心情还没到来,就一个陌生人给出合理启发这点,李云琅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应给闹剧投入太多的期待。
他起身离开,继续着自己的人生。
张小瓷是个对物质没有过多追求的小孩,天生不觉得自己贫穷。他父母不在,爷爷奶奶的爱填补满满,没愁过吃穿,橘子是奶奶撕了络子再喂给他,爷爷做的玩具供给他年少时光,比起富家小孩量产式汽车□□不知高明了多少。他在这个社会中所处的阶级别人觉得苦,然而在张小瓷看来,他没有吃过苦。
除了,18岁之后发生的事情。
张小瓷想李云琅带来的药剂也许不会让自己撑多久就再次陷入旧疾,可是他至少存在过,照亮过他,就此消失也不至于意难平。
很好了。
然而还没下班,恢复自由身的李云琅就溜达到超市。
“张小瓷呢。”他还是穿着运动服,问门口的王晟,“他在吗。”
王晟直接拉开嗓门朝货架方喊:“小瓷,小瓷啊!有人找!”
然后又打量李云琅,不太相信张小瓷有这么高大威猛的朋友,八成是来找茬的小混混。于是坐在位置上伸展腰身挤出胸肌,看李云琅没在意,又站起来装作伸懒腰的样子扭了个健美姿势。哼,他昨天可是靠这身蛋白肌肉诱惑了一个小富婆。
张小瓷正偷懒,蹲在地上抱着销售记录打瞌睡,一被叫名字磕磕绊绊地爬起来:“唔,唔?”
他匆匆忙忙出来就看见李云琅站在远处,看到他出现就笑了。他愣了一下,也不由自主地笑。
是个好孩子啊,李云琅想,自己的身份锁还在,但已经从那个小房间里出来了,张小瓷听了他的话之后心境也发生了变化,他勇敢了一些,想跟自己的弱点作对,可以试着去接纳更复杂的环境了。这才刚刚开始呢。
张小瓷带着粉色的闪亮米奇跳到他面前,仰头问:“你醒啦,想次什么。”
“想次菠萝啤酒。”
“没货。”
李宅,三楼。
于戚一醒就检查手机,没人给他发信息,英国和好哥们都岁月静好着,只有赛车群里聊了三千多条,各族贵少们再燃战火,约定下个月上王者级城市跑道一决高下,这几天各人先去相关部门打点好清场,省得跟上次似的连撞水泥大货,把高架开个了十五米大缺口上报特派局。
出命案能摆平,但修路封了一礼拜高架后果十分恶劣,几家少爷享受一套组合拳消停个把星期,现在又皮痒了。
于戚慢悠悠按着话筒插嘴:“月底开始创城,弟弟们悠着点。”
肖霰:“喊谁弟弟呢,晚两天创来得及。”
姜汝凉:“创不上肖少把钱给ZF带到,家里不差那十亿八亿。”
于戚:“今年创城奖励金翻倍。”
肖霰:“我再睡一会。”
姜汝凉:“属实弟弟行为,出了事我顶上,该跑跑!”
阔少们不缺金银不缺时间,有点乐子便一呼百应忘了之前的伤疤,现在已经在商量购置配件了。于戚看到这里就不再劝,他性格就是我把话带到,你们爱咋咋。
于戚和肖霰的名字后面带个蓝色的月亮,姜汝凉带了个黄色的太阳,群里的人都以此区分自己身份,三五成群相约比赛,也方便互相卡着对方活动时间出来喝酒。
于戚刚想翻个身继续睡,李英的视频电话来了。
他一骨碌爬起来,心惊胆战接听。
李家家主李英是个看不出年纪的英俊男人,作为李云过的亲生父亲,李云琅重生后的养父,那张脸上没有留下多少岁月痕迹,但他眼神沉得像放置了一千年的□□,透不出任何信息。
他那边背景还朦胧亮着天,不知朝霞暮色,一身西服未下。
“家里没什么事吧。”
于戚觉得这老鬼肯定发觉到有异样,下了必死决心为李云琅打掩护:“兄弟们都很好,您在外放心。”
“徐哀呢。”
徐哀就是他老婆,于戚说:“李夫人身体也很好,她跟云过商量要趁这几天去澳洲避暑滑雪呢。”
“神经病。”李英骂了句,“冬天嚷嚷冷,到了夏天要去看雪,哪天就要去沙滩晒太阳浴玩人间蒸发了。”
于戚不答话,等着,以为他接下来就要问李云琅,假话已在心里快速编好毫无逻辑破绽,连续拷问48小时无法识破,可以凭此一役竞技瞎话圈一把手的位置。
结果李英松了领带,支着头靠在椅子里:“倦了,你去找个玩具玩给我看。”
于戚精湛口艺得不到施展,简直憋得胸腔积血,又如芒在背不得不听。他在公开场合喊他一声李叔,私下相处时要喊另外一个称呼,只因他们之间无法撼动的血契:是李英把他从濒死的人类变成现在这副活蹦乱跳的样子。
“主人,我还没洗。”他低头,“请您等我一会儿。”
“那就洗给我看。”
于戚应声去浴室,把手机壳吸在墙壁磁铁上,调整花洒角度,刚卖力表演完淋水褪衣环节就听到有人敲门。
李英不悦:“谁找你。”
于戚想想:“应该是云过。”
“算了,我睡了。”他没了兴致。
“跟云过多说说话吧,带他出门交点朋友,整天闷在家里做什么。”
李云过才二十岁,放到人堆里也是小孩。正在大学里跟同龄人一起受着老师的折磨,喜欢做的事是下课直接回家再找同学打联机游戏,仿佛跟真实的生物多相处一会就可以要他的命。
徐哀对他不着急,也许是年纪太小,不急于发现世界对他的各样恩赐,也疏于开发幼小的潜力。
这就有一个困扰于戚多年的问题,在李英和徐哀的漫长岁月里为什么一直没要子嗣,连其他的血契者都没看到呢。
于戚在初入家门时扮演过品味奇差的弱智,以此妄图获得更多情报,问管家为什么门口不挂张家族画像,这里一排油画写真,那边齐白石大虾来两张,李苦禅李可染的大写意,这都是咱们李家的大师啊,还有蒙娜丽莎最后的晚餐复刻,别人家里有的我们也要有,再找两个粉刷匠在天花板上把历朝历代子子孙孙繁荣昌盛加上几个小天使画上去多热闹!这事拐弯抹角让李英知道了,把他赶到巴黎高等文化艺术管理学院进修,不毕业别回来。
可怜的于戚得从初级法语开始读起,那些年天天洗心革面,年三十都没吃上顿饺子。充分领悟李式皇宫哲学:给你看的你能看,不给看的不能问。
于戚抛弃了过去的人设,以最少的代价换到了最好的回报。多年来他没触过李英的底线,没在别人口里探究过李家存在的真相。一步步被许可给予更大的权限,更多的宠爱,刷着随意到手的黑卡,跟家主共用同一张餐桌,让他作为英国方面和本地家族的联络人员,安排跟李云琅一起成长。
其实他也怕听到发生在身边的血腥传记,V族很难死掉,折磨手段不计其数。李家名声在外各城为他是瞻,其中就有高压恐怖的方方面面。
大家吃吃饭,聊聊天,做些微妙的运动,一步步接近审判日,何必赶着去死呢。
李英要睡觉,于戚就把收尾工作完成,追着给他发过去两句不造作不谄媚的体贴情话,对方已阅读不回复,就算默许他的表达方式正确。
砸门声更大,外面果然是那位小儿子。李云过对他哥的仰慕之情耗尽,烦躁地把毛毛扔进来,展示自己两条胳膊上的无数血痕:“给你了,再吵我就宰了它。”
于戚抱着尖叫猫,悲凉发现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是什么定位,小妈?管家?传达?还是太子陪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