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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鲨鱼的牙齿 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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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明进来汇报:“贺小姐周末一直在加班。”

他站在窗前,一手扶着椅背,微微转过身来。

那完美的侧颜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色。

“她说她胃不舒服,去看了医生没有。”

“陈医生说贺小姐没有给他打电话。”

工作固然重要。

可是说了又不来……医生也不去看。

他并不是回去陪她,而是要和她好好地理论理论。

因为她真的太过分,太过分了。

边明并没有多少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唯一的一个就是师妹丁翘,那也是半个男人一样的存在,和她说话完全不用绕弯子。他知道自己说话办事挺直来直去,但他不知道这种对于保镖来说非常优秀的品质原来会是一个问题。

他尝试改变。于是发了一条短信给贺美娜。

“戚先生周二的飞机回波士顿,贺小姐能来接机么。”

她回复:“你们要回来了?具宁没有告诉我呀。”

看来戚先生这次是真的非常生气。

他将航班信息发给她:“如果贺小姐能来接机,戚先生会很高兴。”

她不是没接过戚具宁的机。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化了好看的妆,穿了漂亮的小裙子,在接机大厅等了足足两个小时也没见到人。他们都到家了她才知道他走的是贵宾通道,他则以为她在加班。

戚具宁后来就叫她不要去接机了,免得麻烦。

“好的。我会想办法。”她说,“正好那天我爸妈回国,我先接了你们然后去送他们。时间刚刚好。”

既然和她约定好了,飞机降落后边明就略带些不自然地对戚具宁道:“要不……这次走常规通道?反正没有托运行李。我去把车开过来也是一样。”

他们平时都是走贵宾通道,在贵宾室里休息一会儿,服务专员会将行李装上车,然后开到特别出口处的路边等着他们,方便省时。此时边明突然提出走常规通道,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的戚具宁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跟着他走了。

半路上戚具宁突然停住脚步。

“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洗了个手,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整理了一下头发,调整了一下表情。

他提醒自己——你还在生气。不要显得太高兴,不要一看到她就笑。

可是怎么办?一想到她在外面等着他,他就已经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了——这样可不行啊,戚具宁。

事实证明,这一番心理挣扎毫无意义。因为他在出口处根本没看到贺美娜,反而看到了一只可爱的霸王龙公仔。一只小短手乖巧地搭在栏杆上,另一只手使劲儿朝他挥舞,尾巴还一摇一摇的。

戚具宁脚下一滞。

不,他完全不喜欢她打扮成这样。

不过,既然她有这个兴致——

他有点勉强地擡起脚——身后传来一老一少的欢呼声,一只大霸王龙推着行李车,车上坐着一只小霸王龙,从他身边擦过,快速地朝那只接机的霸王龙跑过去。

一家霸王龙团聚了,高兴得抱在一起又蹦又跳。

边明在人群里打量了一圈,也没找到贺美娜,心中一紧,立刻圆场道:“戚先生,稍等一下?”

戚具宁也没多问,抱着胸,默默地走到一边,让其他旅客先通行。

又等了约五六分钟,边明头皮发麻地走到一边打电话:“贺小姐,你还有多久能到。”

“我在贵宾休息室这里呀。”她擡头看了看墙上的液晶显示屏,“你们在哪?我这里显示飞机三十分钟前已经降落了。”

贵宾休息室和接机大厅并不在同一层,甚至离的还有点远——关键是她为什么不在接机大厅等着?去贵宾休息室干什么?她怎么进去的?

“……戚先生今天走了常规通道。”

她一下子噎住了;良久,有些无奈地回答:“……好的,那我过来了。”

戚具宁从边明身边快步走过,丢下一句。

“叫她不用过来了,直接去国际航厦会合。”

边明立刻道歉:“是我没有和贺小姐沟通好。下次不会了。”

他不怪边明,只怪贺美娜。

那么聪明的人,怎么连接机都走错。只能说他的事她一点都不上心。

从国内航站楼C到国际航站楼E并不远,下一层楼,十来分钟就走到了。戚具宁窝着一肚子的火,大步流星地在前面一直走,边明见他这样也不好说什么,默默跟着,只怪自己办事不利。

贺宇胡苹夫妇正由一名华裔服务专员陪同着在头等舱安检口附近休息,只等女儿来见一面,就要进去候机了。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虽多,胡苹还是一眼看见了戚具宁正朝他们走来,眼前一亮,对着他招了招手:“辉辉!”

美娜?

戚具宁正要转过身去,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臂弯已经被紧紧地挽住了。

“跑得我累死了。”

以贺美娜的性格,当然不会扮成公仔来逗笑;她戴一顶藏蓝色呢贝雷帽,穿着一件蓝白色块拼接棕色条纹的短款呢外套,里面是蓝色镶珍珠白边的蝴蝶结衬衫和同色系的深色牛仔短裙,脚上蹬着过膝长靴,愈发衬得一对长腿又细又直。

她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小脸红扑扑的,说话声音有点喘:“怎么今天走了常规通道。哎呀,好累。具宁,我心跳得好快。”

他一看见她就心软了,什么怨气都暂时放一边了,抽出手臂,将她紧紧地搂着,叫她可以靠在他身上借一点力。

“跑什么跑。慢慢走不会么。”他说,“你体力也太弱了。”

他看到她除了肩上挎着一个小包之外,手上还拎着一个电脑包,更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来机场还带着电脑干什么。”

说着便想要接过来;贺美娜没松手:“给我妈的。我自己拿。”

戚具宁没勉强她,又问:“你怎么溜进贵宾室了。”

“你不是一向走贵宾通道吗。我在网上查了一下,原来可以买单次服务。”她说,“下次我会和边明说清楚在哪里等。”

“什么下次,以后别来了。看你累的,妆都花了。”

“啊?”她一下子紧张起来,摸了摸脸;戚具宁笑着把她搂在怀里:“好了。好看着呢。先跟爸妈说说话,等会儿再补吧。”

贺宇胡苹见他们两个交头接耳,搂搂抱抱,甚是亲昵,交换了一个喜滋滋的眼神。

只要这一对小情侣开心,他们就放心。

贺美娜松开戚具宁,过来抱了抱爸爸妈妈。

“都没有好好陪陪你们,你们就回去啦。”

“没关系,知道你们忙。以后有机会的话,你们两个要趁着年轻多出去玩玩呀。”

戚具宁立刻表态:“伯父伯母,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带美娜出去玩。放心吧。”

“妈妈,”贺美娜把电脑包递给胡苹,“我买了一部电脑和一部平板,电脑你们用,我都调试好了,该装的软件也都装好了。平板给天乐。”

戚具宁看了一眼电脑包,又看了一眼一身都是新衣服的贺美娜,眉头突然一皱。贺美娜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继续道:“天乐这个年纪可以有自己的平板,但是一定要控制玩的时间。我下了一些教学软件,叫贺浚祎督促他学习。包里面还有个袋子,是给力达的药还有保健品。你们行李不多,应该拿得下,就是安检——”

服务专员笑着把电脑包接了过去:“我的职责就是让叔叔阿姨顺利上飞机。到了格陵也有人接机,放心吧。”

胡苹嗔怪女儿道:“辉辉,你干嘛又花这个钱,有礼券的呀。我已经用礼券给天乐买了平板。”

贺美娜正抱着妈妈,闻言一愣:“礼券?”

“对呀,就是去年年底一个叫Jenny的女孩子到我们家来送年礼嘛,其中有一本台历。她说本来现在都是把电子礼券直接发到手机上,怕我们不会操作,就还是送礼券台历好啦,摆在家里也挺好看。很厚的一本,像画册一样漂亮,每个月都有厚厚一沓各式各样的礼券,吃的,穿的,用的,家电,保健品什么都可以用礼券去万象旗下的商场买。我一月份的时候想买两床蚕丝被,正好就有床上用品礼券;二月份的时候想给你爸爸买件保暖衣,正好就有羊绒衫礼券;春天有新茶礼券,夏天有清凉礼券,云泽避暑旅游套票,九月份的时候用乐童礼券给天乐买了一整套上学用的书包,书桌,椅子,灯,包括这个平板——啊呀呀,真的是很有心。”

贺美娜又一愣,看了看戚具宁;后者正眉头轻皱,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只得道:“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不是你和具宁安排的吗?我还拍照发给你看了呀。后来你还给亲戚们每家都送了一本。”

贺美娜这才想起来她好像是见过照片,当时也给戚具宁看了:“Jenny去我家送年礼啦。谢谢呀。台历很漂亮。”

他当时笑着说:“万象每年的年礼也就那几样喜庆东西,没什么稀奇。这本台历漂亮在其次,很实用倒是不假。希望你爸妈喜欢。”

那时候他们还在和张博士合租;她以为是万象定制的普通台历,只不过设计的格外精致厚重;没想到他的话和台历一样大有乾坤。

“具宁,大伯伯二伯伯他们说台历很好看,问我可不可以多拿一本给他们——可以吗?”

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当然可以。不过送你爸妈的这种是个性化定制的,每年送多少印多少,估计已经没有了。只能送另外一种普款。”

他说:“你有Jenny的Schat,告诉她需要几本普款,送什么人,让她去办就是了。”

“妈妈,那后来送给大伯伯他们的普款台历是什么样的呀。”

“他们收到了也没给我看,好像是购物券?”

这时贺宇凑过来,搓着手对女儿道:“还有件事,爸爸心里一直挺过意不去。这趟出国本来没告诉别人,谁知道后来他们都知道了——估计是贺浚祎多嘴——来送机的时候一家给了一张单子,说是难得出国一趟,托我们给带点东西。唉,他们也不早点说,好多东西我们连名字都没听过,哪知道怎么买啊,都是司机和导游帮忙搞定的。”

贺宇胡苹对视了一眼,不好意思道:“小何小秦太辛苦了,白天陪着我们到处玩,晚上回来还要照着单子一份份整理,标记。美西买了两大箱,美东又买了两大箱,都已经先寄回去了。谢谢你呀,具宁。让你破费了。”

戚具宁还没看到账单,所以不知道这件事,也并不放在心上;他一开始就已经吩咐过,贺宇和胡苹不会开车,不懂英文,在美国的这段期间,务必要贴身招待好,一切要求都满足。

他在想另外一件事。

衣服,鞋子,数码产品,她买了不少东西。但他一条刷卡信息也没有收到。

这是搞什么鬼?

还是说……她有了另一个人的附属卡?

不可能。

贺美娜突然想到了那张放到过期也没兑现的现金支票,不由自主地跺了跺脚;听见她跺脚的声音,戚具宁的思绪总算被拉回来了,看了她一眼。

胡苹问:“辉辉,你怎么了?新鞋不合脚么?”

“没什么,就是小腿有点痒。”蚂蚁爬的感觉。

戚具宁又看了她一眼,转而对贺宇笑道:“伯父,既然出来玩,确实应该带点手信回去给亲朋好友。这是我作为晚辈的礼数,不必客气。亲戚间能一团和气很重要。”

贺宇笑呵呵地点头:“是呀是呀,我们现在每个星期总要聚一聚。大家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吃吃喝喝,挺开心惬意的。你看,我们还没回去,他们已经说要给我们接风洗尘,正好可以用掉温泉礼券。”

“哦对了,在美西买的两箱东西他们说寄到了,没开。等我们回去了再开,再分。”

从上一辈老人病的病,弱的弱开始,胡贺两个原本维持着表面和平的大家庭就开始分崩离析,纷争不断;贺宇都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有欢聚一堂,其乐融融的时候:“美娜啊,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在天有灵,也一定很开心。”

钱能令亲人和睦,迟早有一天也会令亲人反目,贺美娜太明白了。

自从美娜说小腿痒之后,胡苹一直观察着她的脸色;这时服务专员问是否要拍张照片留念:“这边光线不错,背景也很好。”

“好,用我的手机。”贺美娜将新手机递给她,与父母还有戚具宁一起拍了张合照。

拍完照,胡苹拉了女儿手臂一把:“辉辉,你陪妈妈去一下洗手间好吗。”

她拉着女儿走到一个远远的,没人的角落,才开口道:“辉辉,爸爸妈妈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对?”

“没有呀。”贺美娜安抚道,“妈妈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们出国的事情肯定是贺浚祎给泄露出去的,前期一直是他在帮我们跑来跑去办手续。后来我们把他说了一顿。他有点不服气。”

“为什么?他又干什么了?”

“也没什么,他这个人有时候想太多,容易生歪心思。不教训教训他要走歪路的。”胡苹道,“其实我和你爸这次没买什么,就是在奥特莱斯的时候,你爸买了两件polo衫,我买了双鞋……”

“妈妈,爸爸喜欢新衣服吗?你喜欢新鞋子吗?喜欢不就行了?我也能赚钱,大大方方地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我来买单。”

“嗐,爸妈年轻的时候什么没吃过没玩过。现在又不是没有退休工资,够用。你赚的钱你自己用。”

“妈妈,玩就好好地玩,别有什么负担。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理。”

贺美娜见谈完了就准备和妈妈回去;但是胡苹又拉住了她。

“辉辉,妈妈还有件事情想问你。我去你们住的公寓才知道——你们分房睡啊?”

“是的。我们作息时间和习惯都不太一样。而且他经常去圣何塞那边工作,他的房间连着书房,有很多重要的文件。”

“可是你们以前和别人合租的时候,不就……只有一张床吗。”

胡苹从来没有和女儿讨论过这方面的问题;贺美娜一下子脸都烧了起来。

“妈妈!”

“不是。”胡苹磕磕巴巴道,“你们……没什么问题吧?可是我看他对你挺好,对我们也挺照顾。唉,现在年轻人的事情,我们也不懂……”

“妈妈,我们一直没有——”贺美娜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过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总之我们很尊重对方。”

她这样说胡苹就更骇然了,脱口而出:“他没有——他到底——他喜不喜欢你啊。”

她当然希望女儿在结婚前都是清清白白的。但辉辉既然和花名在外的戚具宁在一起了,她也就让了步,结婚前不可以有小孩就行了。

出国前贺浚祎悄悄地来找贺宇和胡苹,给了他们一个锦囊。

胡苹打开,里面有一张卷起来的纸:“什么东西?”

“哎呀,你们就不要看了,这是给美娜的——”

胡苹将纸展开,上面绘制着一个表格,横着的一排是月份,竖着的一排是日期,在月份与日期交汇处的格子里,简笔画着各种姿势的春宫图。

“贺浚祎!这是你该给长辈看的东西吗?!”

“都叫你们直接给美娜了!哎,这可不是网上那种随便下载的清宫生男生女图,我是真金白银找高人算了日子,然后一个个画出来的。就按这上面来,保证能一举得男——”

胡苹把纸撕碎了扔到贺浚祎脸上,叫他滚。

贺浚祎临走前悻悻道:“哼,就没见过贺美娜那么蠢的,出国一年多了还不生个小孩。你们也是,不听我的,肯定会后悔。”

“妈妈,我心里有数,具宁心里也有数。你别操心了,好吗。”

“好吧。你们有数就好。”

贺美娜想了想,又道:“妈,你能帮我一个忙吗。你回去后,如果亲戚们问我和具宁怎么样。你别的都不用说,就说实话。他一直在圣何塞,我一直在波士顿。偶尔才能见一面。”

胡苹眼神飘忽了一下,道:“为什么要这样说呢。我们本来就是来参加你的惊喜派对呀。具宁对你,对我们都很好。”

“我教你说的,也都是实话——”

“怎么了?”突然一把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有什么实话大家听不得,非得偷偷地躲在这里说呢。”

胡苹早已看到他走近,只是也看到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现在便觉得有些尴尬:“具宁,美娜也是怕我们给你添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不乐意才叫麻烦。伯母,我从来不做不乐意的事。”

他搂了搂女友的肩膀,似笑非笑:“怎么?难不成我的钱有刺,用了会扎手?”

“别听她的。伯母,你回去了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他笑着执起女友的手,举至唇边,吻了一下。

“我们确实聚少离多;不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唇角带着笑意,说着情意绵绵的话,可是望着贺美娜的眼睛里一点感情也无。虽然没有感情,他却一直没放开她的手,更是与她“亲密”地十指相扣,一直目送着贺宇和胡苹在服务专员的陪伴下进入海关,还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前,最后一次挥了挥手。

然后戚具宁大力甩开了贺美娜,转身快步离开。

贺美娜被他甩的一个趔趄,愣了一下,追了上去。

他腿长,走路很快;她又不常穿靴子,走路便没有平时那么利落,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他。

“具宁,等一下。”

她越喊,他走的越快;毫无征兆地,那种黑色的失真感又从心底猛然升起,她冲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臂。

“具宁。具宁。”她木木地说,“我们牵着手走,好不好。我好累。”

他好像说了句什么,但她没听清楚;她感觉到他一直在使劲想要抽回手;她索性一把抱住他的手臂不松开。

不要挣扎。至少现在不要。

他是她在这里唯一的依靠。

戚具宁看她的样子有点蔫蔫的,也觉得自己甩开她的手太过分,本来想像刚才那样抽出手臂来搂着她,但她箍得死紧,只好作罢。

她怎么这样反复无常。一会儿独立,一会儿依赖。他从来没像此刻这样觉得她就是一只猫,闹得他的心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甜蜜。

这次发作很短暂,贴着他走出航站楼,一站到阳光下,美娜就感觉好多了,甚至还有点隐隐的亢奋——她又一次挺过来了,没问题。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松开了他的手臂,然后又一把抓住;她刚才就发现他戴着手套;天气虽然冷,但还没有到要戴手套的地步。

“我看看。”

她脱下他的手套,果然看到手心有一道割痕。虽然已经愈合了,伤口仍然呈现出脆弱的红色。

“真的受伤了啊。怎么弄的?”

她仰起头看他,脸上有很明显的心疼。

他抽回手,突然掀开她的刘海,指了指额头上的伤疤。

“你还记得这道伤疤怎么来的么。”

“你弄的呀。”

“那我这道疤就记在你的账上。是你弄的。我们扯平了。”

“怎么是我?”

“反正就是你。”

她懒得和他辩驳,帮他把手套戴好。

“胃好一点了没有。”

“已经好啦。”

“还有做噩梦么。”

“没有了。和你打过电话后就再也没有做过奇怪的梦了。”

这是真的。一而再,再而三,好在没有第四次。而在现实生活中,理智与感性角力的结果仍是理智胜出。

梦不能算数。

十年的青春,不能败给三个梦。

她要心无旁骛地和戚具宁走完这一段路,有个美好的,纯粹的结局。

他们手挽手站在路边稍等了一会儿,那辆熟悉的银色轿车滑了过来,在他们面前停下。

边明下来为他们开车门。

戚具宁上车后对边明道:“边明。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和美娜讲。”

边明看了后视镜一眼,正要开口,贺美娜做了个阻止的手势:“不用说了。我知道。”

“你知道?”

“你又要他道歉对不对。不用了。”

“又算了?”

“对呀。算了。”贺美娜很随意地一挥手,“边明,算啦。”

一路上边明都没有再作声。他受过专业训练,开车时除了注意路况之外还要时不时瞥一眼中央后视镜中的后座乘客是否安好,耳朵同时敏锐地捕捉着每一丝声音,以便全盘掌握车内外情况,提前预判。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仅是他的肌肉记忆,简直是一种本能。久而久之,他甚至能感应到车外环境和车内氛围哪怕最微妙的变化。

戚具宁和贺美娜一直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无外乎是风景,天气,饮食,作息,起居之类,轻松又无害,离他心中的那条警戒线远得很,但车内的氛围就一直有点绷着——他发现即使戚具宁有意无意提到了圣何塞风物,贺美娜也会立刻岔开去说别的,好像并不想讨论有关话题。

他不明白为何一贯精明果决的戚具宁会变得这样幼稚,明明想要知道MonicaLau的那个电话到底有没有给她造成影响,却又不直接问出口。

“要不要去逛逛超市。”

“不用了吧?家里什么都有。上次边明买的很全。”

“……不想和我一起逛逛么。”

“不是呀,那就去逛逛呗。你晚上想吃什么。”

边明瞥了一眼后视镜,正好对上戚具宁有些复杂难解的目光。

“边明。在前面你上课的地方停车。车钥匙留下来。”

他答应了一声。然后听到贺美娜问:“怎么?边明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我给他放了三天假,好好地去上一门有关语言艺术的课程,拿到毕业证书再回来。”

“哦。如果他不回去的话,我现在把感谢卡给他——幸好我带了。”她“啪嗒”一声打开包。

“什么感谢卡。”戚具宁的声音有点疑惑又有点不耐,“感谢他又一次惹你生气?”

“不是。每个送了生日礼物给你的人,你都要写卡片表示感谢啊。其他人我都已经送出去了——不是滥做好人,就是个礼节而已。”

戚具宁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她窸窸窣窣地拿出什么来:“边明。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他一只手掌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接;贺美娜没料到他会松开方向盘,直接探身向前,轻轻将一个信封放在了副驾驶座上。

边明缩回手,一绺柔软的发丝从他的虎口滑了过去。

两个人都很坦荡;偏偏戚具宁突然来了一句:“披头散发干什么。还不扎起来。”

贺美娜没说话;边明余光瞥了瞥躺在副驾驶座上的深蓝色信封:“谢谢贺小姐。”

“不客气。”

戚具宁沉默了一会儿,道:“那我的呢。我没有么。”

“有的。在包里。”

“给我。”

“等会回去看。”

“不行。”

“哎呀,你不要翻我的包。”她抗议,又絮絮地找了找,“一封给你,一封转交给闻先生。”

后座传来拆信封的声音。边明略一擡眼,便能看到中央后视镜里戚具宁正饶有兴致地展开卡片。待他看到感谢卡里的内容时,表情先是僵住了,有点嫌弃地撇了撇嘴,继而唇角不自觉地上扬,牵动着眼角也有了掩不住的笑意;但是渐渐地,两道浓眉拧了起来,双颊挂霜,又将感谢卡从头看了一遍,这次彻底黑了脸。

“你这写的什么破玩意儿。”

贺美娜的声音有些错愕:“什么?”

“就这么个破派对,是你这一辈子最美好的回忆?你这辈子不会有其他大型庆祝活动了不成?什么叫很开心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会放在心底珍藏——只有会消失的才需要珍藏。我当然很好,然后呢?谢谢?没了?”

“我本来就不善于写这种东西。我从小作文就不好。”

“那为什么要写。不懂什么叫藏拙么。”

“我说了。这是礼节问题。”

“你的文字没让我感到有多礼貌。”

边明收回目光,不再看中央后视镜。

“戚具宁,你怎么一直在挑我的刺。”静默了三秒,贺美娜冷静道,“我不想在车上吵架。”

车内猛地没了声音,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过了一会儿,戚具宁突然冷冷道:“边明,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对不起,戚先生。”

好在只是错过了一个路口。他朝前开了一段,掉头回到对向车道,左转下了匝道,驶入一个大型购物中心,将车停在了露天停车场内。

车头的正前方是购物中心的主楼。一楼是他们经常去的一家高级有机超市。

“边明,你在这里上课?”

“是的。贺小姐。”他回答,“二楼右翼有家教育机构。”

贺美娜呵地笑了一声。

“要不,我们三个都去上上课?”

闻言戚具宁率先下了车,砰地关上了车门。贺美娜和边明也先后下了车。

“钥匙。”

边明将钥匙抛给戚具宁;后者一把接住,头也不回地朝超市走去。

“贺小姐。”

隔着车,边明突然喊住了正在整理头发和衣服的贺美娜。

他低声请求:“贺小姐。哄哄戚先生吧。”

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可奈何,一丝低声下气。

咦?还是那个平平无奇的边明,不过好像多了一丝……人情味?

“是不是圣何塞那边不太顺利——算了,你不用说。”

“闻柏桢先生的第一笔资金已经到位。UNI-T项目没什么问题。”他说,“只要贺小姐肯撒撒娇,戚先生会很高兴。”

贺美娜有点奇怪他为何说的这样详细,不过她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叹了口气。

戚具宁的那张感谢卡她颇花了点心思,绞尽脑汁堆砌了不少华丽辞藻,自己都觉得肉麻得很,所以想叫他回去再看。

她完全不知道一张写满溢美之词的感谢卡又怎么令他不高兴了,无奈地对边明摊摊手。

“你也看得到——你老板越来越难哄了。”

你老板?

她在他面前一向称他为具宁,为什么今天这样见外?

“好了,我走了。拜拜。”

边明虽不跟着,照例也是要目送他们进去。

然后他就看到贺美娜欲追赶上去的脚步一滞;而前方不远处的戚具宁一边走,一边——

他看不到戚具宁的手,但看肩头和手肘的动作幅度就知道他正在大力撕着什么。

贺美娜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她写的感谢卡正在被撕得粉碎。戚具宁在超市门前的垃圾桶旁站定,回头看了贺美娜一眼,那表情还带了点挑衅的意味;后者从他身边擦过,也没停下,从叠放的购物车里拉出一辆来,直接推着走进灯火通明的超市。

戚具宁的背影愣了一下,并没有把撕碎的感谢卡扔掉,而是放回了外套口袋,然后慢慢地跟了上去。

将这一切尽收眼内的边明突然头很疼。

哪怕戚具宁丑闻缠身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头疼过。

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才想起他也有个深蓝色的信封。

边明:

谢谢你的咖啡礼品券。我用它买了很棒的咖啡请同事们喝。

你的歉意我也完全接收到了。

你所思所想,全是戚具宁的利益。不管采用什么形式,只要你觉得没错,其实不用愧疚。

以前,以及将来可能出现的矛盾,你不用再说对不起,我也不再说谢谢。

人生有限。大家都省点力气,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还有,从现在开始我的东西自己买。

贺美娜

读了一遍,又读一遍。

边明惊惧地发现,她的城墙已经高耸入云,不再欢迎任何人光临。

戚具宁的感受并没有错。

她已有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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