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聂琳琅(2/2)
却堪堪忘了那李甲之于杜十娘!
我们是最低贱的女子,万不该存了那一丝侥幸之心,等待命运的垂怜,把自个儿的命运假手他人!须知这世上,从来都是雪上加霜,却哪里来的锦上添花雪中送炭!
自以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从此满心满眼全是这个人儿,他的衣他的笑他的肉体他的味道……
愿意为他从了良,洗手作羹汤,从此贫穷富贵,疾病健康,不离不弃,做那神仙伴侣。
满怀期望,握了这个男人的手,痴痴说道:我们离了此地,远走高飞,可好?
他呐呐,眼神闪烁:家境贫寒,却无力支付高昂的赎金。
聂琳琅温柔的笑,水一样的双眸,幸福的期待漾出来,淹没了男人的心肝儿。
聂琳琅从床下拖出一只小小箱子,摘了头上的金步摇,原来竟是一只精巧的钥匙!
插进锁孔,扭转,打开!
箱壁里一层又一层,夜明珠,金锭,白银,珠宝,玉石……
男人慌忙扑上去,严严的盖了箱盖:小心为好!不可露财!
聂琳琅却捧了箱子,虔诚送到男人面前:可够我赎身?
够了够了!男人颤抖着手,喉咙里干渴无比,璀璨的珠宝耀花了男人的眼,灼痛了男人的心,灼热了男人的脑,灼沸了男人的贪婪!
如若把这些珠宝据为己有……
而妓女,却无论如何做不得妻子,没得平白让祖宗蒙羞!
可怜聂琳琅,如何知晓男人那百转千回的心思!
翌日约了老鸨,惴惴不安,恐老鸨左右阻拦。谁想到老鸨痛痛快快收了银钱,交了卖身契,便把那聂琳琅交给了男人。
幸福来的如此突然,便只剩下不知所措的战栗。
男人怜惜的牵了聂琳琅的手,休养了半日,收拾了细软,便雇了马车,一路奔波,说要带回去拜见了父母,请了媒人,大大方方迎娶过门。
旅途劳顿,天色将晚。寻了路边一家小客栈,聂琳琅,沉浸在幸福的幻想中,昏昏然睡去,
夜半被惊醒时候,男人已不见了踪影,连同那价值连城的宝箱。
几条彪形大汉站立在床前,狰狞的笑。
荒郊野外的小小客栈,无人能听到聂琳琅嘶哑的呼叫。
你蹂躏了我肮脏的肉体,也蹂躏了我纯洁的灵魂。
从此刻起,聂琳琅已经死去,活着的,只是仇恨!
再次醒来的时候,张开眼睛,头顶上漫天星斗。
周身骨头被拆散一般,动一动便撕心裂肺的疼,却远不及心口疼痛的万分之一!
转转眼珠,看到灌木丛中,藏了无数绿油油的眼睛,白森森的牙齿,腥臭的口水和贪婪的呼吸。
嘶吼一声:你们这些豺狼鬣狗!来吧!食我肉喝我血!从此我便离了这人间地狱,来世再不愿投胎做人,宁愿做一只同你们一样的畜生!
那些畜生却畏畏缩缩,小声的呜咽,转身走掉。
呵呵,哈哈,这身皮肉,竟然肮脏丑陋的连畜生都不吃了么?狂笑,笑的满脸泪水飞扬。
艰难的爬起来,一瘸一拐。
既然阎王不收,那我便活下去吧!
咬牙切齿,活着!
从此以后,仇恨便是那活着的理由。
顺着记忆中的路,一步一步,一天一夜,竟然真的爬回了熟悉的小镇上,爬回了操持卖肉营生的地方。
是了,除了此间,我又能去哪里?
世界之大,只有此地是我容身之地!
将养生息,年轻的血肉飞快愈合,甚至连一个伤疤也无,光滑细腻犹如绸缎,噫,依旧是那一个妩媚风流的妙人!
却无人知晓,那心儿肝儿肉儿里,满满的伤痕血肉横飞,永不愈合,盛的全是翻滚的仇恨,流血的脓包,要命的毒药!